眼里心里和梦里的创世( shì)福音
——写在《阿凡达》即将破( pò)船之际

【负一】献给卡神

这( zhè)篇文章从2010年1月4日写到2010年( nián)1月25日。

期间，共看《阿凡达》四( sì)次，IMAX 3D两次，数字3D两次，至今包( bāo)括请客在内共贡献票房( fáng)880元人民币。

献给所有挚爱( ài)《阿凡达》的影迷。

献给刚刚( gāng)击沉《泰坦尼克号》的《阿凡( fán)达》。

献给为影迷带来新世( shì)纪福音的创世卡神。

【零】初( chū)夜观感

很多年以后，当我( wǒ)把《三体》搬上大银幕，我仍( réng)会依稀记得年轻时代那( nà)个寒冷的晚上，为《阿凡达( dá)》贡献中国大陆最早一批( pī)票房的荣耀，地点上海和( hé)平影都IMAX厅，形式胶片3D，零点( diǎn)大陆首映场。

而现在的我( wǒ)清楚记得的是，十二年前( qián)，我们刚读初三，胡晓彬问( wèn)我对《泰坦尼克号》热卖的( de)看法，我说卡麦伦可能很( hěn)久以后都不会拍片了，因( yīn)为他创造了一个连自己( jǐ)也永远无法攀越的高峰( fēng)——票房上的。

正如我说的大( dà)部分废话一样，我说对了( le)一半，说错了一半。

但今天( tiān)，我不想说废话了。我想把( bǎ)话说绝。

好莱坞有很多神( shén)一般的存在。如今我更加( jiā)确信，卡麦伦是毫无疑问( wèn)的众神之神，万王之王。

我( wǒ)无法保证这篇影评能够( gòu)做到客观。你指望一个完( wán)全疯狂的人能说什不偏( piān)不倚的话。

我也无法保证( zhèng)这篇影评能够不剧透。我( wǒ)的想法就是，如果你有时( shí)间看我这影评来点剧透( tòu)快感，还不如马上写请假( jiǎ)报告，动用一切可以动用( yòng)的资源买票，去3D影院去看( kàn)一遍《阿凡达》，或者再看一( yī)遍。

我能保证的只有一个( gè)，卡麦伦又成功地做了一( yī)回既有的超A级商业电影( yǐng)制作标准的破坏者和重( zhòng)塑者，而且做得比以往数( shù)次更摧枯拉朽、登峰造极( jí)。

我一度以为《泰坦尼克号( hào)》的票房神话不再可重复( fù)。现在我坚信可以。

我一度( dù)以为卡麦伦的巅峰期已( yǐ)经过了。现在我才意识到( dào)，他早已走在世界期待的( de)前面。

我不会再把卡麦伦( lún)和当今活着的任何一个( gè)电影大师比了。我就是要( yào)拿他和希区柯克比，要拿( ná)他和爱森斯坦比，要拿他( tā)和格里菲斯比，我甚至要( yào)拿他和米开朗基罗比，要( yào)拿他和达芬奇比。同样，历( lì)史将会称其为推动“剧院( yuàn)复兴运动”的第一人。

从今( jīn)以后，好莱坞的所有商业( yè)巨人又重新面临着这样( yàng)一个抉择：是跟着卡麦伦( lún)走，还是跟着卡麦伦跑。

既( jì)然去年看《TDK》，我已经用“逆天( tiān)”来形容它的票房表现了( le)，那么如今面对《阿凡达》，我( wǒ)只能用AVATAR来形容《阿凡达》。

我( wǒ)猜想今后将必然诞生的( de)《阿凡达》续集，业界会以“A2”来( lái)表示，《异形》从此让道。维基( jī)百科对单词A的解读除了( le)“冠词”之外，将还有一条，是( shì)“AVATAR”的缩写。

我期待我身边的( de)亲人朋友，在2010年不会因为( wèi)我整天叨念这部电影而( ér)对我敬而远之。

我更祈祷( dǎo)《阿凡达》不会毁灭我看其( qí)他电影的热情——不过好像( xiàng)晚了。

现在的我，眼里心里( lǐ)脑里和梦里，只有潘朵拉( lā)！

以上写在2010年1月4日凌晨四( sì)点，状态是又困又疯。

【一】电( diàn)影控制论

比《阿凡达》的故( gù)事更俗套的，就是说《阿凡( fán)达》故事俗套的影评。这些( xiē)人绝对没有恶意，而且绝( jué)对正确。他们只是不了解( jiě)或者不愿意多辩解一下( xià)：一部好莱坞的超A级制作( zuò)要超越最不可能的巅峰( fēng)，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什么( me)样的故事。所谓“超A级制作( zuò)”，我以为现在的标准就是( shì)万一票房失利可让大制( zhì)片厂老板下台的电影。而( ér)掐指一算，在近年出现的( de)所有超A级制作中，《阿凡达( dá)》是为数不多的非续集电( diàn)影，更是唯一的上映前毫( háo)无受众基础的电影。所以( yǐ)在这里，我一定要为《阿凡( fán)达》俗套的故事好好认真( zhēn)地辩护一下：你难道以为( wèi)卡麦伦称霸地球靠的是( shì)什么其他法宝？对他而言( yán)，经典的故事就是百分之( zhī)九十九的俗套加百分之( zhī)一的灵光。这百分之一的( de)灵光就如同绝世大厨的( de)顶级秘方，让饕餮盛宴焕( huàn)然一新。现在分析下来，卡( kǎ)麦伦在故事情节、叙事手( shǒu)法和细节设定上所做的( de)所有选择，几乎全部是正( zhèng)确的。他不是要做个CULT电影( yǐng)，他只是想把以往所有商( shāng)业巨片都远远甩在后面( miàn)，再一次。

而他面临的最大( dà)一个难题是：在影迷口味( wèi)日益挑剔的今天，怎样才( cái)能让潘朵拉的世界真正( zhèng)登上银幕时显得不雷人( rén)？我想所有人都会承认，去( qù)年“阿凡达日”全球影迷下( xià)载的先行预告片是很雷( léi)人的。这个难题，或许才让( ràng)卡神寂寞了十四年，忙碌( lù)了十四年。

2小时40分钟的故( gù)事容量，承担着开辟一个( gè)全新且完整的世界观的( de)重任，而这只是观众了解( jiě)故事的基础，这不是一块( kuài)人人都能啃的硬骨头。虽( suī)然能让全球老百姓都在( zài)影片开始的一个小时之( zhī)内看明白且接受一个不( bù)存在世界，貌似不需要惊( jīng)世骇俗的叙事技巧，但是( shì)简单做下对比，就可以看( kàn)出《阿凡达》和以往的极大( dà)部分具有复杂架空世界( jiè)观的电影是不同的：我们( men)看《移魂都市》，看《黑客帝国( guó)》，看《星际迷航》，再看《阿凡达( dá)》，有什么区别？在前三者，世( shì)界观本身是故事；而在后( hòu)者，世界观只是一个寻常( cháng)故事的不寻常背景，这就( jiù)要求你不能过多着墨世( shì)界观，导致顾此失彼。卡麦( mài)伦有创造一个世界的野( yě)心和能力，但是更难能可( kě)贵的是他的克制。要让所( suǒ)有人（不仅是小众极品影( yǐng)迷，更是普罗大众）既为人( rén)物所倾心，又为故事所征( zhēng)服，更为世界观所疯狂，那( nà)没有两千把刷子是绝对( duì)不行的。故事发展的每一( yī)步都不能踏错，角色的每( měi)一句台词都不能浪费，在( zài)这同时，又必须兼顾到世( shì)界观与故事的融合。一旦( dàn)顾此失彼，潘朵拉就变成( chéng)“圆环套圆环”，纳威人就变( biàn)成海宝，超A级制作就变成( chéng)超B级制作。

而卡麦伦之所( suǒ)以会让我们放心，是因为( wèi)在别的导演看来是很棘( jí)手的事情，他有的是控制( zhì)观众的方法。

电影控制论( lùn)，一直是我想好好讲的一( yī)点，因为我们的电影太缺( quē)控制的手段了。我们的电( diàn)影想让观众哭的时候，观( guān)众却往往想笑；想让人紧( jǐn)张，人却打哈欠。商业电影( yǐng)是一种催眠技术，是一种( zhǒng)控制人情绪和思维的技( jì)术。导演好比催眠师，与观( guān)众进行潜意识的斗法。控( kòng)制住了观众，才能突破票( piào)房的极限。

正如你想获得( dé)一个人的注意，最有效的( de)不是在他面前晃悠，而是( shì)冲他耳朵大声喊叫一下( xià)；故事对于大多数观众而( ér)言，就是需要最原始和最( zuì)简单的刺激点。刺激会为( wèi)观众提供人物的动机，刺( cì)激会让观众产生忘我的( de)境界。而卡麦伦所坚信的( de)就是：刺激一定要原始和( hé)简单。越原始越可以直指( zhǐ)人心，越简单越可以控制( zhì)更多人。是的，极致的超A级( jí)商业电影之间的较量，如( rú)同武林绝顶高手的PK，什么( me)视觉效果，什么营销策略( lüè)，什么大牌明星，这些粗浅( qiǎn)的招式都只是十亿级别( bié)的基础，要想更上一层楼( lóu)，它们所真正比拼的，就是( shì)“控制”的功夫。你能控制的( de)观众越多（票房基数大），能( néng)控制得越深（长线走势和( hé)二次票源），你才有赢的机( jī)会。因此说观众是上帝的( de)导演永远没出息，必须要( yào)让你的观众永远被你牵( qiān)着鼻子走，这才能成为商( shāng)业电影的至尊大帝。

正如( rú)所有口碑票房双丰收的( de)杰出商业电影一样，《阿凡( fán)达》又给我们带来电影控( kòng)制手段的无数启示。且看( kàn)它是如何通过刺激来控( kòng)制我的。

【二】泥土

《阿凡达》给( gěi)我的第一个刺激，就出现( xiàn)在泥土上。

说到这里，不得( dé)不由衷赞叹卡麦伦对细( xì)节的把握。当残腿的杰克( kè)第一次进入阿凡达，疯狂( kuáng)地奔出实验室，陶醉地享( xiǎng)受赤脚摩挲在潘朵拉的( de)土地上时，我就爱上了这( zhè)部电影。如此真实的细节( jié)流露，在很多票房重弹中( zhōng)往往会因为要赶场子而( ér)被忽略。现在回想，这个脚( jiǎo)插泥土的段落出现得非( fēi)常及时，至少有两个好处( chù)。

第一，它没有留给观众足( zú)够时间去质疑阿凡达这( zhè)个怪诞又扯淡的替身设( shè)定。这是阿凡达第一次现( xiàn)身的桥段，鉴于远在本片( piàn)上映前网上对纳威人的( de)设定一片“雷声”，这次亮相( xiāng)可谓“丑媳妇第一次见公( gōng)婆”，至关重要，且不提会有( yǒu)多少影迷反应过来这设( shè)定是不是抄袭《黑客帝国( guó)》或《EVA》的，或许更会有人去歪( wāi)想科学家要遥控阿凡达( dá)应该是用3G还是4G？如果影迷( mí)这样七想八想，不仅出戏( xì)了，还会造成影迷对蓝精( jīng)灵的不认同。只要在这一( yī)刻让观众得到喘息之机( jī)而出戏，那么电影必然失( shī)败。而为了控制观众的思( sī)绪，卡麦伦就用了个很简( jiǎn)单的方法：造一个小小Trouble——让( ràng)杰克不顾一切冲出去，让( ràng)科学家追他，自然吸引观( guān)众转移注意力。而Trouble来了，怎( zěn)么平息？于是脚插泥土这( zhè)个相当有品位的镜头就( jiù)来了，仿佛一个完美的“起( qǐ)承转合”，让所有人舒坦的( de)同时忘记了自己的小聪( cōng)明。很多大制作沦为烂片( piàn)，就是因为在这种节骨眼( yǎn)上没有进行处理，让观众( zhòng)有时间跳出来嘲笑。

第二( èr)，它再次强调了杰克的残( cán)疾身份，让观众认同了杰( jié)克今后如此热衷进入阿( ā)凡达的动机。这个动机有( yǒu)多重要？或者说，杰克的残( cán)疾身份有多重要？可以说( shuō)，它是全片故事的第一推( tuī)动力，它推动了杰克来到( dào)潘朵拉，它推动了杰克自( zì)愿当卧底，它推动了杰克( kè)身为纳威人后的每个选( xuǎn)择，它更为人类阵营对杰( jié)克残腿的前后态度进行( xíng)了重要对比。残疾这东西( xī)，就是一个很完美很原始( shǐ)的“刺激”，无论是善良纯洁( jié)还是恶贯满盈的人，看到( dào)残疾总会不安，这是最原( yuán)始的动物性使然，和道德( dé)无关。完整、健康的肉体是( shì)人的最基本诉求，卡麦伦( lún)有效地利用了观众这一( yī)点潜意识的倾向，即观众( zhòng)宁愿希望看到一个蹦蹦( bèng)跳跳的健全阿凡达，也不( bù)愿看见整天坐在轮椅上( shàng)的残疾杰克，来对观众进( jìn)行偏好的悄然控制。

【三】美( měi)梦

《阿凡达》给我的第二个( gè)刺激，就是谁也绕不开的( de)潘朵拉。

纵观所有架空题( tí)材的超A级大片，从《星际迷( mí)航》到《星球大战》，从《异形》到( dào)《黑客帝国》，莫不是需要一( yī)整个系列的长度支撑一( yī)个世界观。能在单部电影( yǐng)容量内展现这么富有细( xì)节且基本经得住推敲的( de)原创世界，这足以把《阿凡( fán)达》送进商业电影教科书( shū)——而教学问题是：“怎样在最( zuì)短时间里向观众交代你( nǐ)的世界背景？”

是啊，如果其( qí)他NB导演是答题者，他会怎( zěn)么做？迈克尔贝会说，“这个( gè)太深奥了，我来个爆炸先( xiān)。”乔治卢卡斯会说，“哪有这( zhè)么麻烦，上段滚屏字幕不( bù)就得了。”罗兰艾默里奇会( huì)说，“我会安排一个印度科( kē)学家在开头把所有事情( qíng)和结果都讲明白。”斯皮尔( ěr)伯格会说，“啊，嗯，这个，我想( xiǎng)，我是监制，还是交给导演( yǎn)去回答吧……”沃卓斯基姐弟( dì)会说，“我们会安排一群人( rén)讲一堆话，不过我们猜你( nǐ)还是看不懂。”克里斯托弗( fú)诺兰会说，“简单，先拍个前( qián)传。”彼得杰克逊会说，“嗯，新( xīn)线老板说必须要多加个( gè)带旁白的片头，这得跟我( wǒ)老婆弗兰克商量一下，时( shí)间又来不及了……”

而卡麦伦( lún)呢？如果你问他这个问题( tí)，他没准会咆哮：“WHAT DO YOU FXXKING UNDERSTAND ??? WHY DO YOU TRASHING MY SCENE??? YOU ARE TRASHING MY SCENE!!!”（贝尔发飙( biāo)事件绝对是学他的。）

我可( kě)不想被卡麦伦咆哮，那还( hái)是老老实实靠有限的回( huí)忆分析一下吧。

卡麦伦的( de)第一个做法是“视觉创造( zào)信仰”。直到现在，我仍坚信( xìn)潘朵拉存在，虽然我知道( dào)潘朵拉不存在。毫不夸张( zhāng)地说，首映场后一个礼拜( bài)以来每天晚上我都梦见( jiàn)潘朵拉，正如我小时候每( měi)天梦见老家一样。一个虚( xū)拟的世界竟然能如此影( yǐng)响我潜的意识，实在可畏( wèi)。俗话说“你骗不了我的眼( yǎn)睛”，但是眼睛却可以骗你( nǐ)。东西再假，全新3D的魔术却( què)能够把它们变成最真实( shí)可信的东西。在我眼前展( zhǎn)开的不是一面墙，而是一( yī)扇大窗，银幕真正有了纵( zòng)深，所有的事实在那里演( yǎn)绎。理智没有办法驳倒感( gǎn)性，逻辑完败，幻术全胜。正( zhèng)如CG绘图拯救了T-1000的真实性( xìng)一样，3D让我们“真的”进行了( le)一次潘朵拉之旅。在这一( yī)层面上，3D变成了叙事的基( jī)础，卡麦伦只让3D技术去解( jiě)决“信”的问题——够简单，够粗( cū)暴，但是够有效。我以前看( kàn)概念图的时候也觉得奇( qí)怪，按理说潘朵拉的很多( duō)概念设计在《指环王》时期( qī)就可以做到完美无缺了( le)，卡麦伦等的是什么技术( shù)？现在才悟到，我们的思维( wéi)方式和卡麦伦不是在一( yī)个星球上。卡麦伦不是想( xiǎng)让我们眼睛SEE，他是想让我( wǒ)们意识BELIEVE。《阿凡达》毫无疑问( wèn)是几十年来第一部严格( gé)界定自己观看方式的电( diàn)影，并通过此来重新调整( zhěng)新世纪的好莱坞电影的( de)定义。从此，在好莱坞发生( shēng)的所有对话是不是应该( gāi)分成两类范式：3D的，非3D的？

卡( kǎ)麦伦的第二个做法是“技( jì)术逼出真实”。卡麦伦身为( wèi)好莱坞的技术头号巨匠( jiàng)，那不叫天使般的认真，那( nà)叫魔鬼般的偏执。看过金( jīn)庸的都知道“独孤求败”，当( dāng)他剑术高深到一定境界( jiè)，可以无招胜有招，万物皆( jiē)可为剑。卡麦伦对技术层( céng)面的苛求已经达到了这( zhè)个“无招”境界：偏执地用技( jì)术去解决以往任何人不( bù)会用技术去解决的问题( tí)，比如：设定的真实性，细节( jié)的真实性，表演的真实性( xìng)。虽然事先知道，但是我没( méi)有办法在第一次观看的( de)时候分出注意力去瞧瞧( qiáo)纳威人的四根手指，我只( zhǐ)打算在看五遍以后再去( qù)关照这些细节；我现在更( gèng)不想学纳威语里的“I SEE YOU”，那是( shì)十遍以后的事情。但这不( bù)是卡麦伦的标准，他的标( biāo)准是让影迷看十遍以上( shàng)。虽然我现在所唯一渴望( wàng)的，只是在我有限的生命( mìng)中如何再多去几次影院( yuàn)观看《阿凡达》，以解心头之( zhī)痒，但是，我知道等我有了( le)DVD，一定会像当年死磕EVA一样( yàng)逐帧研究纳威人的尾巴( bā)在调节身体平衡的时候( hòu)的作用，研究雌雄飞龙花( huā)纹的差异，研究娜蒂丽这( zhè)个纳威版张韶涵笑过几( jǐ)次，各有何不同。尤其是娜( nà)蒂丽，通过卡麦伦和维塔( tǎ)工作室共同研发的全新( xīn)表演捕捉技术，使其动画( huà)所产生的情感反应真实( shí)度达到了震慑级别，这或( huò)许是《阿凡达》所有技术中( zhōng)最让我激动到休克的了( le)。

这一点很有说头，先来总( zǒng)结历史。纵观影史所有CG虚( xū)拟人物，第一个模仿人物( wù)表情的虚拟人就是1989年卡( kǎ)麦伦的《深渊》里的水柱，随( suí)后1991年的卡麦伦的《T2》里的T-1000基( jī)本没有表情，再然后就是( shì)十年的空白，到2001年《最终幻( huàn)想》自不量力的抽筋雀斑( bān)脸一度又让表情捕捉遭( zāo)遇冷宫，再到罗伯特赞米( mǐ)斯基执着的3D兼表情捕捉( zhuō)尝试的多次失败，直到2002年( nián)彼得杰克逊的《指环王2双( shuāng)塔》里格鲁姆的横空出世( shì)第一次让所有人看到了( le)希望，最后又是2005年彼得杰( jié)克逊的《金刚》为这一轮CG虚( xū)拟人物竞争画上完满句( jù)号，我认为彼得大帝已经( jīng)站在了CG表情的第一个顶( dǐng)峰。但是“顶峰”既然是“第一( yī)个”，也就意味着“巅峰”同时( shí)是“瓶颈”。仔细琢磨，彼得大( dà)帝能做到的是什么表情( qíng)？无非“喜、怒、哀、威”四大种类( lèi)。况且如果脱离动作捕捉( zhuō)演员天才安迪瑟金斯，或( huò)许格鲁姆和金刚的最终( zhōng)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而如( rú)今《阿凡达》来了，表情捕捉( zhuō)的金棒在几人间简单转( zhuǎn)了一圈后又一次回到了( le)卡麦伦手中。卡神毫无疑( yí)问又突破了CG人物可能性( xìng)的界限。为什么这么说？

其( qí)实很多普通观众、包括我( wǒ)们很多导演并不能理解( jiě)《阿凡达》里CG的巅峰性突破( pò)，以为离开了3D《阿凡达》就是( shì)普通的特效大片。而在介( jiè)绍《阿凡达》CG成就之前，有必( bì)要再来说说一个概念：“诡( guǐ)异的峡谷”（漫光坊网友“在水一方( fāng)”告诉我“恐怖谷理论”这个( gè)说法更大众，在此谢了）。这( zhè)是我几天前才学到的专( zhuān)有名词，在这里装B一次。“诡( guǐ)异的峡谷”就是在人造人( rén)领域冲锋陷阵的人观察( chá)到的这样一个现象：你创( chuàng)造的一个假人，当其与我( wǒ)们人类的脸部的特征越( yuè)来越接近时，观众对它的( de)亲切感就越来越强；然而( ér)，这不是永远成正比的，当( dāng)它的逼真程度直逼人脸( liǎn)，观众看起来几无二致，却( què)又能意识到这不是真脸( liǎn)时，亲切感会陡然下降，情( qíng)绪反应不是接受而是排( pái)斥。画成曲线的话，就会出( chū)现一个“诡异的峡谷”。这就( jiù)是为什么《最终幻想》、《极地( dì)特快》和《贝奥武夫》探索失( shī)败的原因：够真，但又不够( gòu)真，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所( suǒ)有的动画商业大作的主( zhǔ)角设定都是动物或夸张( zhāng)的卡通人物，谁也不敢再( zài)在逼真度上跨雷池。而什( shén)么证据能说明《阿凡达》又( yòu)一次拓开了CG的疆界？什么( me)证据证明卡麦伦是技术( shù)之神？答案就是爱情！

话说( shuō)世间表情，最难读懂的就( jiù)是爱的表情。别说CG创作的( de)虚拟人物，就连真真实实( shí)的人，爱的表情都是最难( nán)辨认的。我说我的脸上写( xiě)着“爱”，你可能读出来的是( shì)“抱抱”，他可能读出来的是( shì)“猥琐”，爱的表情是什么，天( tiān)晓得（或许蒂姆罗斯也晓( xiǎo)得）。但是，这个长得像张韶( sháo)涵的纳威公主娜蒂丽却( què)做到了！当看到她第一次( cì)救了杰克，说他“心很坚强( qiáng)”时眼神的躲躲闪闪，我看( kàn)到了《勇敢的心》里的苏菲( fēi)玛索；当看到她第一次教( jiào)杰克骑马失败，平静地说( shuō)“再来一次”，我看到了《神雕( diāo)侠侣》里的李若彤；当她奋( fèn)不顾身踢倒苏泰，保护失( shī)去意识的杰克阿凡达，我( wǒ)看到了《T2》里的琳达汉密尔( ěr)顿；当看到她知道了杰克( kè)的无间道身份，那份委屈( qū)、伤心、失望、愤怒的表情，我( wǒ)看到了——我老婆！！！OH MY GOD，活生生的( de)，I SEE YOU！！！绝顶震撼啊！前所未见啊( a)！想到如此细腻、真实的表( biǎo)情捕捉和表情再造技术( shù)将来所会演绎的无数爱( ài)与恨的故事，身为技术控( kòng)的我真的激动得想把楼( lóu)板跳穿啊！

卡麦伦的第三( sān)个做法是“审美孕育简单( dān)”。注意，是简单，不是复杂。要( yào)讲简单，首先又要回顾一( yī)下卡麦伦的审美。潘朵拉( lā)星球上的所有东西都不( bù)是我们前所未见的，网上( shàng)都如数家珍般说《阿凡达( dá)》抄袭《黑客帝国》、《与狼共舞( wǔ)》、《风中奇缘》、《幽灵公主》、《天空( kōng)之城》甚至《神雕侠侣》，但我( wǒ)觉得这些都是次要的；最( zuì)重要的是，他以闻名天下( xià)的偏执，把自己多年来的( de)审美喜好统统加进了潘( pān)朵拉，狠狠地抄袭了一下( xià)自己。他此前在艺术指导( dǎo)上最绚丽的两部作品，就( jiù)是《异形2》和《深渊》。而在《阿凡( fán)达》的世界中，人类基地就( jiù)是《异形2》的样子，潘朵拉夜( yè)景基本就是《深渊》的蓝紫( zǐ)色调。能如此明目张胆地( dì)自我复制，却又能把以前( qián)的成功再次突破和登顶( dǐng)，说明卡麦伦眼里绝对没( méi)有观众，只有他自己。不过( guò)既然卡麦伦对自己的要( yào)求比我们还严格，那我们( men)身为影迷反倒省心得幸( xìng)福呢。而身为影迷，我一直( zhí)认为，卡麦伦并没有系统( tǒng)性的审美倾向，没有自己( jǐ)电影美学的绝对标签。这( zhè)与其说是局限，不如说是( shì)解放。他在《阿凡达》之前所( suǒ)创造的5个世界——终结者、异( yì)形、深渊、真实的谎言、泰坦( tǎn)尼克号——在美学上基本没( méi)有交集，各自向五个不同( tóng)方向远远射去。人们提到( dào)终结者的金属骨架，自然( rán)认为这是卡麦伦的铁血( xuè)美学代表，但是要说终结( jié)者就代表着卡麦伦的美( měi)学，那笼罩在晚霞下的泰( tài)坦尼克又算什么呢？不过( guò)我们再看《阿凡达》，就会发( fā)现潘朵拉如同一面窥私( sī)镜，比卡麦伦以往任何作( zuò)品都更好地让我们窥见( jiàn)他“私”属性的美学偏好。我( wǒ)总结如下：一，是爱躲猫猫( māo)的蓝紫光源；二，是爱练叉( chā)腰肌的骨骼机械美学；三( sān)，是爱打酱油的无毒无害( hài)无副作用的柔软发光半( bàn)透明海蜇皮；四，是爱当周( zhōu)老虎的莫奈睡莲油画（师( shī)徒游泳那九十度俯镜）。既( jì)然卡麦伦声称这是他从( cóng)小到大梦境的实现，那么( me)我们不妨顺水推舟，把卡( kǎ)麦伦的私人偏好的美学( xué)风格总结为“潘朵拉”风格( gé)，即融合“魔兽世界式的生( shēng)态+星际争霸式的机械+神( shén)秘主义的蓝紫光源+充满( mǎn)宗教感的圣洁生物+印象( xiàng)派色彩美学”的混搭科幻( huàn)风格。该“潘朵拉”风格的法( fǎ)宝就是：有一点点引领，有( yǒu)一点点跟风，很流行，很简( jiǎn)单，很美。这就是为什么，我( wǒ)们发现《阿凡达》的画面几( jǐ)乎可以俘获所有年龄层( céng)次和各种偏好的观众的( de)心，因为潘朵拉的“美”太简( jiǎn)单，简单到只需还原成一( yī)个字：“梦”。这个梦不是大卫( wèi)林奇的噩梦，不是特里吉( jí)列姆的怪梦，不是蒂姆伯( bó)顿的黑暗哥特梦，不是大( dà)卫柯南伯格的身体异化( huà)梦，而是美梦，是孩童渴望( wàng)至极的远游之梦，是成人( rén)离乡太久的故土之梦！

卡( kǎ)麦伦的第四个做法是“菜( cài)鸟催生必要”。这里讲的是( shì)叙事方法。我们会发现，卡( kǎ)麦伦使用的是极为讨巧( qiǎo)的介绍世界观的方法，也( yě)是我所极为推崇的叙事( shì)模式——“学徒”模式。“学徒”这个( gè)东西，对于介绍一个宏大( dà)得让人不知从何讲起的( de)世界观的时候，往往是最( zuì)最省心得力的宝贝！诸位( wèi)，开动你们小脑筋，想想有( yǒu)多少巨大的架空世界观( guān)是通过“学徒”桥段来开始( shǐ)讲述的？《黑客帝国》，《星球大( dà)战》，《超时空要塞》，《猎人》，《火影( yǐng)忍者》，《JOJO的奇妙冒险》，《EVA》，《飞跃巅( diān)峰》，《灌篮高手》，《将太寿司》，《中( zhōng)华小当家》，《圣斗士星矢》，《七( qī)龙珠》……这是俗套吗？是俗套( tào)，更是内行！这是业内人士( shì)经历了无数失败叙事经( jīng)验后提炼出的绝顶智慧( huì)啊！如果观众逼问：你讲故( gù)事归你讲故事，为什么偏( piān)要讲那么多背景知识？有( yǒu)必要吗？那么导演就回答( dá)：你说没必要，那我就造出( chū)必要来，我的主角偏偏是( shì)个菜鸟，我的故事偏偏就( jiù)是上课！“学徒”模式除了极( jí)大地方便了介绍架空世( shì)界观以外，还有一个很独( dú)特的功能，就是菜鸟的巨( jù)大成长空间为今后的故( gù)事主线提供了无限的戏( xì)剧可能。而相对于《黑客帝( dì)国》与《星球大战》那样稍显( xiǎn)没有章法的学徒课程不( bù)同，卡麦伦在设计每一个( gè)主要课程中都精心编织( zhī)了故事推进的动力和伏( fú)笔：第一节课篝火晚会是( shì)展现人物冲突与表现家( jiā)园之树的内部结构，第二( èr)节课骑马是讲USB联系（潘朵( duǒ)拉上最核心的概念），第三( sān)堂课骑龙是杰克真正成( chéng)为纳威部落战士的标志( zhì)，也引出了爱娃圣母之树( shù)的方位地点。至于零星的( de)一些小课程，比如教语言( yán)学是讲述“I SEE YOU”问候语的桥段( duàn)（是通过背景音交代的，卡( kǎ)麦伦组织细节的功力强( qiáng)到可怕），比如射箭铺垫两( liǎng)人感情，比如往下跳抓叶( yè)子为后来杰克在大战时( shí)保命进行了铺垫……组织得( dé)非常有章法和节奏，而且( qiě)每个段落既有美的一面( miàn)，又有叙事的一面，还有为( wèi)今后铺垫的一面，没有一( yī)个没用的段落！“杰克上课( kè)”桥段本来很可能成为《阿( ā)凡达》里最乏味最平淡的( de)第二幕，结果却成为了节( jié)奏最快、视觉最美、感情最( zuì)真的一幕，最后更以一段( duàn)“杨过与小龙女”式爱情为( wèi)高潮收尾，有力推进第三( sān)幕“强制拆迁”的到来……功力( lì)啊功力，这是迈克尔贝、罗( luó)曼艾默里奇之流一辈子( zi)都学不到的功力啊！卡麦( mài)伦的确能在好莱坞经典( diǎn)三幕式剧本上当所有商( shāng)业导演和编剧的老师！《阿( ā)凡达》的成功，是好莱坞经( jīng)典叙事流在以《变形金刚( gāng)》为首的特效脑残流和以( yǐ)《TDK》为首的矛盾密集流联合( hé)夹击下的胜利大反扑！前( qián)年我在《TDK》影评最后就猜测( cè)了卡麦伦对于经典叙事( shì)的坚持，并表达了担忧，事( shì)实证明，我又对了，我又错( cuò)了！

【四】杯具

《阿凡达》给我的( de)第三个刺激，就是家园之( zhī)树的倒下。

推倒家园之树( shù)，在视觉上是一个高峰，在( zài)情感上更是一个高潮。“杯( bēi)具”模式，是《阿凡达》继“学徒( tú)”模式后又一个得到成功( gōng)应用的模式，这个模式卡( kǎ)麦伦已经第三次用，早已( yǐ)滚瓜烂熟了。1991年，全世界所( suǒ)有男孩都为施瓦辛格在( zài)钢水中高高翘起的大拇( mǔ)指而黯然伤神；1997年，全世界( jiè)所有女孩都为迪卡普里( lǐ)奥冻死前的“NEVER LET GO”谋杀餐巾纸( zhǐ)；这一次，卡麦伦不相信眼( yǎn)泪，他只相信“家破人亡”的( de)震撼——同样是最简单最原( yuán)始的刺激。

家园之树的倒( dào)掉，在主题上对《阿凡达》进( jìn)行了升华，生态环保论啊( a)，文明冲突论啊，拆迁大队( duì)和钉子户啊，各种观后解( jiě)读如火山爆发般涌现。有( yǒu)人说这体现了卡麦伦身( shēn)为商业导演的良心，我不( bù)反驳，但是我本能觉得这( zhè)不是卡麦伦的核心动机( jī)。十几年前他写这个剧本( běn)的时候，或许只是基于一( yī)个很简单的直觉：观众喜( xǐ)欢杯具。

其实按现在的笼( lóng)罩在金融危机阴影下的( de)世界心态和氛围，讲杯具( jù)着实是不合时宜的。但是( shì)怪了，你以为现在人们需( xū)要洗具，结果观众用钱包( bāo)投票的结果都是杯具，要( yào)么大口径杯具，要么小口( kǒu)径杯具，哪怕不是杯具，也( yě)肯定需要些杯具作调味( wèi)剂。

先看看全球票房过十( shí)亿的电影。前年的老大《TDK》是( shì)第一种，去年的老大《变形( xíng)金刚2》是第三种（柱子哥的( de)倒下），而今年的老大《阿凡( fán)达》是第二种。再看看其他( tā)全球票房超10亿的航母级( jí)大片，当了十多年的老大( dà)的《泰坦尼克号》是毫无疑( yí)问的特大突发杯具；《指环( huán)王3：王者归来》的结局超级( jí)诡异，这个大团圆结局感( gǎn)觉却比什么杯具都伤感( gǎn)，恐怕是因为道路太曲折( zhé)了，前途太不光明了，中土( tǔ)世界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lái)了；《加勒比海盗2：聚魂棺》的( de)票房竟然比第三部好，我( wǒ)看一大原因就是结尾的( de)时候杰克船长被章鱼给( gěi)吃了。

再看近年口碑比较( jiào)好的几部：《飞屋环游记》最( zuì)让人念念不忘的，是开头( tóu)5分钟的伤感爱情小杯具( jù)；《地球废品分装员》中，小瓦( wǎ)力的一度死亡或失忆成( chéng)了戏剧中最成功的“刺激( jī)”。再看国内，《十月围城》和《风( fēng)声》，口碑远超《三枪》和《建国( guó)大业》。观众的确喜欢来自( zì)杯具的刺激。杯具给人刺( cì)激，刺激产生代入，代入就( jiù)可以控制。

鲁迅爷爷说，杯( bēi)具就是把人性中有价值( zhí)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与国( guó)内部分商业杯具大片如( rú)《黄金甲》、《夜宴》等扭曲的杯( bēi)具相比，卡麦伦似乎把鲁( lǔ)迅杯具观的奥义参悟得( dé)更透彻：杯具的重点不是( shì)讲悲惨，而是讲价值。《黄金( jīn)甲》改编自曹禺的《雷雨》，《夜( yè)宴》改编自莎士比亚的《麦( mài)克白》，但是这两部经典杯( bēi)具改编，却在抛弃原著时( shí)代背景的同时也把最重( zhòng)要的核心价值抛弃了，人( rén)性再也没有可守望的价( jià)值，故事沦为臆想中的宫( gōng)廷异史。这样的电影几乎( hū)没有可供讨论的价值，正( zhèng)常心智的人更不会为此( cǐ)神伤落泪。而卡麦伦的杯( bēi)具套路的确没有什么技( jì)巧可言，他只是把按部就( jiù)班地把东西美好的一面( miàn)展示给人看，再把这美好( hǎo)的东西毁了。沉入钢水的( de)T-800如此，冻死的杰克如此，倒( dào)下的家园之树也是如此( cǐ)，而已。

关键的就是，这个价( jià)值是什么？该怎么讲？杯具( jù)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与所( suǒ)有解开卡麦伦故事枷锁( suǒ)的密匙一样，卡麦伦设计( jì)的杯具大受欢迎的答案( àn)仍然都是“简单”二字。父辈( bèi)的消失（《T2》），爱人的消失（《泰坦( tǎn)尼克号》），家国的消失（《阿凡( fán)达》），都能刺激全世界人民( mín)最普遍的情感。最简单的( de)故事，用最难以察觉的复( fù)杂技巧讲述，这是卡麦伦( lún)讲故事的不二法门。《阿凡( fán)达》的节奏非常之快，信息( xī)量非常之大，而且必要的( de)信息全都隐藏在其他故( gù)事和画面表现之中。举个( gè)具体例子，潘朵拉的任何( hé)信息，都是在真正展示之( zhī)前就在画面和台词中出( chū)现过一次到两次，好莱坞( wù)剧作家将之称为“三次原( yuán)则”，即认为观众无法记住( zhù)画面与台词的全部细节( jié)，因此任何有用信息重复( fù)三次左右是相当必要的( de)。潘朵拉的空气对人类有( yǒu)毒，这个信息只有在最后( hòu)大结局的时候才真正表( biǎo)现出来，但是却在杰克降( jiàng)落潘朵拉之前就用台词( cí)强调，并在后面的故事中( zhōng)用夸奇上校的动作反复( fù)过三次以上，更别说无数( shù)的画面暗示了。阿凡达辫( biàn)子的作用，只有在第二幕( mù)杰克学骑马时得以展现( xiàn)，却在杰克进入阿凡达的( de)第一夜安睡前有过强调( diào)，并在苏泰第一次骑马出( chū)现时用画面重复。爱娃的( de)圣树种子，在娜蒂丽解释( shì)之前就出现过一次，阻止( zhǐ)了娜蒂丽的暗杀。纳威人( rén)的弓箭，在夸奇上校第一( yī)次演讲前就在土方车的( de)巨大轮胎上出现过。而推( tuī)倒家园之树，更是核心的( de)故事，几乎出现在派克每( měi)次出场时……这些或大或小( xiǎo)的铺垫，让在潘朵拉上发( fā)生的所有事都不显得突( tū)兀。

相比较而言，国内的商( shāng)业大片显得非常奇怪：用( yòng)最简单拙劣的技巧，来讲( jiǎng)述最复杂的故事。《黄金甲( jiǎ)》想说的是一个王族的腐( fǔ)化，故事的包袱却总是没( méi)有铺垫，任何一个八卦猛( měng)料的曝出都如同程咬金( jīn)让人无所适从。《无极》想讲( jiǎng)一个关于命运的杯具，却( què)用“满神”这么一个滑稽概( gài)念来阐述，无厘头的是，满( mǎn)神才出现过两次，而且都( dōu)是在故事开头，后面故事( shì)的走向简直惨不忍睹。《十( shí)面埋伏》的杯具可谓“峰回( huí)路转”，人物时好时坏，给我( wǒ)的感觉像是一个说书人( rén)在不断自打耳光，并在嘴( zuǐ)里叨念着“哎呀我前面都( dōu)说的都不算数”。技巧跟不( bù)上故事，又不愿意把故事( shì)往简单里做，是我们所有( yǒu)妄图用杯具大片赚百姓( xìng)口碑的导演的通病，拍出( chū)来的片子就像拉画片。当( dāng)然，票房都还可以，这是属( shǔ)于我们老百姓自己的杯( bēi)具。

再说说杯具场面的处( chù)理。看多了杯具的煽情场( chǎng)面，《阿凡达》属于绝对干脆( cuì)利落型，这在当下尤其讨( tǎo)人喜欢。树倒了，人死了，女( nǚ)主角哭了，女主角骂男主( zhǔ)角了，男主角回到现实了( le)，男主角被打晕了，加上旁( páng)白以加大信息量和节奏( zòu)，OVER。极为克制的几个慢镜，极( jí)为克制地调低色饱和，极( jí)为短暂的悲鸣。换上莱德( dé)利斯考特，一定多加几个( gè)渲染情绪的慢镜摇再来( lái)个女高音吟唱。若再换上( shàng)大陆电视剧导演，一定再( zài)加一堆女主角哭的镜头( tóu)，大叫“爸你不能死”，再倒过( guò)来大叫“你不能死啊爸”。若( ruò)再再换上台湾剧或韩国( guó)剧导演，那一定会有娜蒂( dì)丽决意自杀的情节，不撑( chēng)满五分钟不罢休。

最后谈( tán)谈收场。杯具之后，需要一( yī)个情绪排泄点。这个排泄( xiè)点，可大可小。小如《TDK》戈登局( jú)长远望蝙蝠侠的黑暗背( bèi)影，大如《阿凡达》的爱娃胜( shèng)利大反扑。原则只有一个( gè)，气势要到。与《泰坦尼克号( hào)》相比，《阿凡达》的杯具只是( shì)出现在第二幕的结尾，第( dì)三幕更完成了一个几乎( hū)不可能的大逆转。讲到这( zhè)里，我倒要再啰嗦一下《阿( ā)凡达》的另外一个正确之( zhī)处：场面一定要越做越大( dà)。

我在银幕上观看过《2012》三遍( biàn)。感想就是，罗兰艾默里奇( qí)越来越会做特效了，但是( shì)越来越不会安排场面了( le)。全片视觉最高潮的段落( luò)在洛杉矶大逃亡，之后的( de)黄石火山爆发次之，最后( hòu)的洪水最反高潮，还不如( rú)《后天》爽，整个曲线就是一( yī)路下滑。从情绪控制来说( shuō)也是一样，洛杉矶地震段( duàn)落是紧迫感最强的，之后( hòu)就运用上了“主角不死光( guāng)环”的无敌技能，故事讲到( dào)中国这边，我就知道如果( guǒ)主角最后不死，那么《2010》的故( gù)事就毫无亮点可言了。果( guǒ)然，主角没死，但是我万万( wàn)没有想到最后的戏剧冲( chōng)突竟然是方舟的一扇门( mén)关不上，把人与自然的矛( máo)盾转移到了人与机械的( de)矛盾，把最后的大决战段( duàn)落安排在了一个机房，场( chǎng)面越做越小，先前积累的( de)情绪真气全部涣散，简直( zhí)是脑残至极。陆川说《2012》导演( yǎn)应该向卡麦伦磕头，我觉( jué)得不夸张，虽然罗兰艾默( mò)里奇定然不会磕的。

而《阿( ā)凡达》没有犯这个错误，所( suǒ)有矛盾都在结局得到了( le)妥善处理，该死的死，该走( zǒu)的走，该留的留。虽然看到( dào)这里，什么3D奇观都会有审( shěn)美疲劳，但是《阿凡达》大结( jié)局的场面仍然是大过推( tuī)倒家园之树段落的。镜头( tóu)增加了急推的频率（也是( shì)很简单的增加画面冲击( jī)力的方法），决战双方的数( shù)量也都更多更快更强，最( zuì)后定格在杰克夫妇和夸( kuā)奇上校的决斗，完成了一( yī)次故事矛盾和观众情绪( xù)的完全释放。最后“AVATAR”片名出( chū)现时，有观众情不自禁地( dì)鼓掌，不是因为他们觉得( dé)自己人生改变了，而是他( tā)们觉得情绪上很爽。

理论( lùn)上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是( shì)最没品格的，所以我们有( yǒu)品格的商业大片从来就( jiù)不屑于让我们情绪爽快( kuài)一把。《黄金甲》莫名其妙地( dì)定格在被周润发毒药腐( fǔ)蚀坏的菊花台，《十面埋伏( fú)》莫名奇妙地定格在漫天( tiān)飞雪中大叫的刘德华，《无( wú)极》莫名其妙地定格在张( zhāng)东健背着张伯芝飞天，《夜( yè)宴》莫名其妙地定格在章( zhāng)子怡被刺后的回眸一指( zhǐ)，都没有任何排泄点。就这( zhè)么憋着吧，不便秘才怪。

【五( wǔ)】上校

《阿凡达》给我的第四( sì)个刺激，是上校的屏息射( shè)击。

或许这么说有点夸张( zhāng)，但是我觉得夸奇上校是( shì)《阿凡达》里最重要的人物( wù)。这个反派看似没有说过( guò)什么关键性的台词，但是( shì)他的作用就像牛虻叮牛( niú)屁股一样，以推动故事发( fā)展为己任，专心致志地制( zhì)造矛盾，是个“麻烦制造者( zhě)”。没有他，《阿凡达》的故事就( jiù)如同DISCOVERY拍摄的《环球行者》系( xì)列风光片，杰克作为主持( chí)人带我们领略潘朵拉星( xīng)球上的风土人情。有了他( tā)，《阿凡达》的故事才有那么( me)点儿像《无间道》了，他为杰( jié)克制造了焦虑和不安，他( tā)不断提醒观众杰克的立( lì)场，他为《阿凡达》提供了阵( zhèn)营的把玩。

论天下故事，要( yào)想有那么一点大格局，阵( zhèn)营是必不可少的。有阵营( yíng)才有动机，有动机才有目( mù)标，有目标才能推动故事( shì)——说着说着，好像又触到了( le)我们大片普遍的软肋，算( suàn)了，不谈国产片了。

话再绕( rào)回来。如果没有夸奇上校( xiào)，《阿凡达》的阵营就过于简( jiǎn)单：公司和土著，这样就如( rú)同两阵营游戏《红色警戒( jiè)》，不是很耐玩了。但是夸奇( qí)就像老鼠爱大米一样对( duì)杰克念念不忘，催促杰克( kè)成为特殊的摇摆的第三( sān)阵营，于是《阿凡达》就变成( chéng)了三阵营游戏《星际争霸( bà)》。他和杰克的五次重要见( jiàn)面，次次推进故事往实质( zhì)方向发展。第一次是由他( tā)演讲引出人类普遍的对( duì)潘朵拉的敌视，第二次是( shì)他以治疗双腿为诱惑向( xiàng)杰克提出卧底计划，第三( sān)次他套杰克话看穿了他( tā)的真实目的，第四次他翻( fān)脸逮捕了杰克等人，最后( hòu)一次他死死追踪杰克，不( bù)断提醒杰克的阵营本是( shì)人类。看得出来，夸奇是原( yuán)本一潭死水的搅局者，他( tā)是行动派。

“行动派”是什么( me)意思？拍摄动作片不是谈( tán)情说爱，更不是请客吃饭( fàn)，里面必须要安排这么一( yī)个积极的行动者，一不做( zuò)二不休，在故事僵化的时( shí)候激活矛盾，让所有人动( dòng)起来，这就是“行动派”。

动作( zuò)片就是简单讲一群武功( gōng)好的人踢来打去的吗？哪( nǎ)有这么简单。看看成功的( de)动作片，首先必有一个成( chéng)功的行动派。迈克连恩，T-1000，小( xiǎo)丑，杰森波恩，杰克鲍尔，他( tā)们仿佛被注入了无数的( de)精力，不仅自己动，还挥鞭( biān)让妄想懒洋洋过日子的( de)、妄想美滋滋谈恋爱的、妄( wàng)想急吼吼上厕所的都统( tǒng)统极不情愿地动起来，跳( tiào)起来，骂起来，打起来。这才( cái)是动作片。你看看那些失( shī)败的动作片，首先肯定没( méi)个像样的行动派，剧情动( dòng)不起来。

而值得我们关注( zhù)的就是，夸奇上校这个行( xíng)动派的塑造，基本上就是( shì)完全靠细节撑起来的。

第( dì)一个细节就是皮鞋。卡麦( mài)伦的动作电影喜欢给重( zhòng)要人物皮鞋的特写。我们( men)看到的夸奇上校第一个( gè)镜头就是一个3D的皮鞋，伴( bàn)随着极为铿锵错落的口( kǒu)音：“身为安全主管，我的工( gōng)作就是让你们活着。但是( shì)我不会成功。”一个严谨、严( yán)厉、严肃的夸奇上校就来( lái)了。

第二个细节是他的胸( xiōng)肌。卡麦伦特地安排这个( gè)场景，用画面表示他是力( lì)量型猛男。随后就是熟练( liàn)操控AUP的能力。

第三个细节( jié)是他在攻打家园之树时( shí)在直升飞机里喝咖啡。表( biǎo)现他的无比自信。

第四个( gè)细节是他在与杰克谈话( huà)时抿了一下嘴。谈话里表( biǎo)示杰克可以当晚回地球( qiú)治愈双腿，但是杰克流连( lián)忘返，他同时表示出了失( shī)望、不屑、怀疑。

第五个细节( jié)让我尖叫。当他发现杰克( kè)越狱时，当即踹开安全门( mén)，置总部所有人的安全于( yú)不顾的同时在毒气中屏( píng)气射击直升机，射完了自( zì)动步枪再射手枪，直到全( quán)部射完，才悠然戴上手下( xià)送来的面罩。一个有超强( qiáng)自制力、能分清任务优先( xiān)级、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 shén)么和能干什么的冷血杀( shā)手跃然银幕之上。在那一( yī)瞬间，我想起了T-1000，那儿时熟( shú)悉的伟大的感觉回来了( le)！

这些细节给了强悍、强硬( yìng)的夸奇上校无比有力的( de)支撑，这些支撑导致我们( men)最后看夸奇上校在坠机( jī)中生还并与杰克一对一( yī)决斗时的所有情节都不( bù)觉得讶异，并且充满期待( dài)。

如果说夸奇是鹰派的行( xíng)动派，那么杰克就是鸽派( pài)的。鸽派的行动派往往比( bǐ)鹰派更难塑造，因为他必( bì)须乖，更棘手的是这个行( xíng)动派还是个残疾人。但好( hǎo)玩的是，卡麦伦塑造杰克( kè)的方法，却是让他不乖。当( dāng)杰克第一次进入格瑞斯( sī)的实验室，我们就发现书( shū)呆子诺曼想引他看控制( zhì)台，但是他自说自话直奔( bēn)阿凡达的培养皿。这不仅( jǐn)帮助剧情更快进入主题( tí)，也帮助我们获得一个粗( cū)浅的印象：杰克虽然残疾( jí)，但是好动得很。第二次不( bù)乖是进入连接器后老是( shì)抬头。第三次是进入阿凡( fán)达后夺门而出。第四次是( shì)见了娜蒂丽竟然厚着脸( liǎn)皮追上去，这些都不断强( qiáng)化着杰克的好动不羁的( de)性格。

【六】绝望与希望的未( wèi)来

粗浅回顾了几个刺激( jī)，让《阿凡达》又一次完成了( le)对我的控制。很久没有受( shòu)到如此纯净的美的涤荡( dàng)了。国外网上有人说看了( le)《阿凡达》有自杀的冲动。有( yǒu)人说“早上醒来发现自己( jǐ)的世界是灰色的，如果自( zì)杀能让我去潘朵拉，我想( xiǎng)我会的。”我没有自杀的冲( chōng)动，但是恐怕也差不了多( duō)少。至今我没有兴趣去看( kàn)任何一部其它电影。一秒( miǎo)钟都不想。

去探访《阿凡达( dá)》盛况时，看到撑伞去和平( píng)影都排队买IMAX票的影迷排( pái)队绕了来福士广场半周( zhōu)，连警察都出动来维持秩( zhì)序。我真想在人群中大叫( jiào)我已经看过IMAX两遍啦！然后( hòu)幸福地让这些人的眼神( shén)杀死我。不过我恐怕很快( kuài)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再( zài)去看第四遍、第五遍……《阿凡( fán)达》甚至让我第一次对它( tā)的DVD不感兴趣。如果说这是( shì)《阿凡达》众多了不起的革( gé)命之一，这恐怕是最革命( mìng)的革命。

今晚，《阿凡达》恐怕( pà)已经破了《泰坦尼克号》的( de)全球票房纪录。早在这之( zhī)前，就有人PS了一张图，说如( rú)果美国发行十亿面值的( de)美元的话，上面应该印着( zhe)卡麦伦的头像。

看着《阿凡( fán)达》的制作花絮，看到卡麦( mài)伦拿着虚拟摄像机对着( zhe)空空地板，显示器却看到( dào)潘朵拉茂密的草地，我才( cái)真正透彻明白我们中国( guó)电影和好莱坞的差距，也( yě)更明白好莱坞接下来会( huì)做些什么，这让我绝望。卡( kǎ)麦伦不需要任何奖项或( huò)者票房数字的证明了。他( tā)赢了这场电影史上最大( dà)的资本豪赌，创建了一套( tào)方法论，这套方法论可以( yǐ)卖更多的钱，可以全面提( tí)升好莱坞超A级电影的标( biāo)准，拉大与所有国家的差( chà)距，然后，垄断，然后，输出。

中( zhōng)国电影落后50年，不是假的( de)。“被震傻了”，宁财神的这句( jù)话，不是假的。《阿凡达》卖疯( fēng)了，但中国电影一定要冷( lěng)静。院线盲目建设IMAX，几年内( nèi)会亏得很惨。制作方盲目( mù)引进3D设备与捕捉系统，十( shí)几年内也会输得很惨。第( dì)一个要学的，不是技术，而( ér)是技巧。不是讨好观众的( de)技巧，而是控制观众的技( jì)巧。不能再指望现在处在( zài)权力巅峰的那些导演们( men)了。号称不怕《阿凡达》，他们( men)已经瞎了。WTO关于中国垄断( duàn)电影引进的决议已经不( bù)断叩击这中国电影市场( chǎng)的大门，如今《阿凡达》终于( yú)轰开了，后面的洪水马上( shàng)就来，没人能挡住，把所有( yǒu)不合时宜的腐朽冲垮殆( dài)尽，而我们的诺亚方舟还( hái)未竣工。乱到极致，必产生( shēng)秩序。对此我们仍然可对( duì)新生代充满信心。是时候( hòu)让盗版培养的一代世界( jiè)最杰出影迷群体崛起了( le)！

回头想来，《阿凡达》完美得( dé)没有犯任何可能的错误( wù)，但是这仅局限在最顶级( jí)商业电影领域。它彻底赢( yíng)了，但仍然不是我心头的( de)最最好，因为我知道它完( wán)全可以更好。正因如此，我( wǒ)恰恰认定这才是关于《阿( ā)凡达》最美妙的一件事，因( yīn)为我们知道，更好看的，还( hái)在后面。这不是我们影迷( mí)最幸福的事吗？

2010年1月25日毕( b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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